醫者之言語

醫者之言語
林萬哲

邇來醫病關係的和諧，甚受重視。雖然把醫病關係看成醫療提供者與醫療顧客的關係，似嫌過分偏向功利思維；但時勢所趨，也只好勉力接納。
醫師必須學有專精，而且隨著醫療知識、技術與儀器之日新月異，也要隨時充實並改進其專業學識與技藝。這些專業技能即使與時俱進，若醫師本身不把服務人群的偉大宗旨高懸，且切實奉行，我很難想像醫病關係會如何和諧。
醫師必須謙沖，不可自恃藝高而志得意滿，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尤其不可誇耀其醫術如何高明；因為醫學乃經驗之學，世上並無百分之百的正確診斷和治療效果。有時在誇下海口之後，病情變化，反而無法收拾。倘若診治之後，病人的病情幸獲改善或痊癒，醫師也不可居功，只當是盡了分內事足矣。
《易》〈繫辭傳〉有一段話：
勞謙，君子有終；吉。
子曰：「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語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禮言恭；謙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
最近因主治醫師誇口取咎者不乏其例。病人及家屬問病情如何，有醫師拍胸脯擔保沒問題；問需不需要加做某項檢查，斬釘截鐵地說不必。後來病情有變，竟然出現併發症，被詰何以未慮及此，則百口莫辯矣。醫療爭議，跟著而來。
報載有一位醫學中心的醫師在分析某小兒病人罹病乃基因不好，卻無端讓病家聽成講白就是「種」不好，跟前年台灣首號殺人犯的陳某一樣差，家長甚為不滿，擬提出告訴云云。據當事醫師的說明，其實是向病家解釋說病因乃有壞基因在作怪，要把壞基因像抓陳某一樣把它揪出，加以治療，病才會好。講話若有可能遭誤解，就需當場說清楚；否則，說明了也等於沒有說明，對治療毫無助益，給人的印象就是口沒遮攔，甚焉者還會給自己惹來麻煩。
《易》〈繫辭傳〉另有一段話：
不出戶庭，无咎。
子曰：「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幾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又有一段話：
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
前段諄諄告誡人保密及守密的重要，對於口沒遮攔的人，可是當頭棒喝之言；後段直敘遭人誤解之不可免，故說話之前，先顧慮及此，一定要說清楚、講明白。醫師之於發話說明，可不戒慎恐懼乎？
在醫師誓詞裡就明載「病人的健康，醫師必優先考慮」。準乎此，醫師的天職，就是認真把病人的病看得真切，以便對症下藥，把病治好。其餘的，只消遵循起碼的待人接物處事的道理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