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桿進洞
林萬哲
1990年2月23日上午9時許,我在統帥高爾夫球場第8洞打一桿進洞。自1986年開始練打高球下球場打球以來,剛好經過3年10個月。
一桿進洞,可說是打高球的每位球友所心嚮往之的一項擊球紀錄。對球友而言,一桿進洞象徵稀罕的幸運,所以在東方各國賞給桿娣紅包、開慶祝會宴請親朋好友,乃蔚為風尚。一桿進洞,固然不能證明球友球技已臻登峰造極,但至少能表示球技已達相當水準。
一桿進洞機率之微小,從美國的統計可見一斑:在職業或頂尖業餘球友,男性為1/3,705,女性為1/4,648;在一般業餘球友,則為1/42,952。當然,一桿進洞的球質也是千差萬殊。最令球友引以為傲的當推球一擊之下高飛起來,直落果嶺上的期桿與洞口之間而嵌住,一跳也不跳地直接入洞。但這樣的球恐怕萬不得一。較平常的該是球高飛直落果嶺,經兩三跳再滾進洞。其他像打個滾地球,穿過球道,越過沙坑,再彈上果嶺進洞的也有;球行進中間撞擊大樹幹、圍牆,或人工設施才折上果嶺進洞的也有,不一而足。等而下之的莫過於下屬為討上司的歡心或桿娣貪圖球客的賞金而將停於洞口邊的球偷踢進洞或潛移入洞才才謊報一桿進洞的做假情形。
1990年2月23日(星期五)上午,我在前一日就已請好休假預定去球場打球。早上起來,天卻下著雨,有點失望。7點多,雨稍歇,我驅車出發。上了高速公路,到泰山收費站,雨又開始下大,本來準備到南崁交流道折返。但到交流道時,雨卻又變小,所以就取道往統帥球場碰運氣。到達球場,雨變得更小,打球的人很少,我就登記整裝下場了。這時有一位李先生也是單獨來打球的,就湊成一組一起打,自前9洞出發。開球時約為8時1刻。剛開始的前3、4洞,半由尚未熱身,半由球道潮濕,打點一直不振。在打第4洞時,在球道邊的亂草區撿到一顆Altus 5號的半新之球。第6洞短洞打出平標準桿。第7洞還可以。到第8洞,又是短洞,雨已停了,原來的霧氣也全消了。這一洞發球台在高處,前下方有一口大水池,今天啟用臨時果嶺,估計球道長110碼,果嶺還濕,有微弱右橫向風。合組的李先生先發球,稍微超過果嶺,兩個桿娣也不等我發球,揹著球袋就跟著李先生往下走去了。我只好tee上剛撿來的Altus 5號球,拿7號木桿用力揮出。我看到擊球高飛起來,越過水池,直落果嶺,跳向旗桿—我內心期望球能滾近洞口,以便打個birdie—正在盤算之間,球卻繼續挺進而滾入洞。這是一桿進洞。桿娣與合組者皆旁鶩,竟然無人鼓掌歡呼。我目睹小白球一擊之下,直接連飛帶跳帶滾進洞,內心雖樂,頓時也覺愕然。我大呼球進了,令我失望的是桿娣竟以為打進水池,漫不經心地回應一聲「進了再補1個!」我駁說「進洞了,補什麼?」桿娣才恍然大悟過來。我因為沒有熟識的朋友在場旁觀,成就感稍遜,覺得美中不足。這一洞一桿進洞的話,有日立公司提供的特別獎品除濕機。到了第9洞發球台,李先生謙遜起來,趕忙請一桿進洞的我先發球。桿娣則在一旁放聲說上次某球友打一桿進洞,小費賞了5000元,某球友不但小費賞得多,連帶把獎品日立除濕機也轉贈給她云云。我則稍稍抱怨她們連我打球也不看,球進洞也不知道等等。不過,抱怨歸抱怨,回到club house,照例賞給桿娣紅包(只有兩名桿娣,還好可以當場打發)。我問櫃台一桿進洞要在球場辦甚麼手續。經桿娣提出記分卡並加簽名作證,櫃台告訴我若我交工本費5000元,球場就給我獎杯1座、植樹1棵,及代為申請日立公司贈送的除濕機1台。
我打了一桿進洞,沒有熟朋友在場,打完18洞後,急欲讓至親好友知道。首先想通知太座,打電話回家,電話卻沒有人接。那天下午,我出席陽明醫院的督考會,座上醫師同仁甚夥,我只好沉住氣不提。因要投票選舉台北市醫師公會的本院代表,須提前回院。在回院途中,同學楊兄順便搭我的座車,我才初露口風。投票後,下班時間已屆,到余副座的辦公室去喝茶,許督導也在座,我披露了此一消息。余副座提議到醫院對面的麵店吃豬腳麵線壓驚,我欣然同意,於是3人一起去。余副座主張打一桿進洞的人應該受祝賀讓人家請客才是正理。
傍晚回家,才告訴了太座。晚上打電話告訴小杜與林K,讓他們分享我的喜悅。
當天晚上,大概由於興奮,不能好好安睡,而小白球擊出、飛起、跳彈滾入球洞的情景不時浮現腦際。
翌日土曜會上,我作東請喝啤酒,算是最簡單的一招。
隔了兩天的星期日,仁愛耳鼻喉科醫局聚會,席設三平日本料理店,本醫局出身的前輩大都參加,並請來一些貴賓,我才當眾宣布此一訊息。醫局前輩打高球的人都為我高興,林君馬上提議替我安排慶祝事宜。
3月13日下午,三重同道林君,為申慶賀之意,特邀集了3組好友在新淡水球場切磋球技,當晚並設席海產店聚餐。
慶祝會在3月17日中午舉行,席設福島日本料理店,由兩林一周安排。仁愛醫局出身的人、耳鼻喉科的球友、醫院的球友、台大醫院的貴賓都邀集了,還算熱鬧。席間由耳鼻喉科同仁及關係企業的球友致贈獎杯一座,裡頭除記述一桿進洞的時間地點外,並設球座1個以便納入一桿進洞的那顆球於其中,永久保存留念。
我所屬的球隊高桿隊正好3月18日下午在林口舉辦月例賽,當晚我便邀請隊友在球友餐廳聚餐,這次由朱君張羅。
宴會尚需1席,以便招待牙科球友,這由呂君居間連絡。
以上略述我打一桿進洞的心路歷程及後續的慶祝活動。台大耳鼻喉科醫局前輩洪耀南醫師聞訊後也吟詩來道賀,其詩如下:
林間球道雨細細,
萬一忽起超池飛,
哲醫哲藝文武全,
一桿進洞球界威。
我也作詩和之:
林間球道雨剛霽,
萬一擊球越池飛,
哲醫球藝未獨步,
一桿進洞堪欣慰。
若問我打了一桿進洞後,有什麼心得,我還是要強調半靠機遇、半靠揮桿三「不」戰術之運用。何謂揮桿三「不」戰術?一曰不抬頭,二曰不縮力,三曰不急躁;如此而已。
在此,我願就耳聞所及,敘述一些一桿進洞的趣事,以為茶餘飯後的談助。
話說高球球友打球的共通願望是球能夠飛起來,朝球道中央線筆直前進,飛得越遠越好。曾有某聞人,一次打短洞,發球時打到球頂,所謂的top球,球於是乎滾地前進。該聞人目睹球打top了,直跺腳不迭,同時破口大罵。在怒罵聲與跺腳聲齊鳴之間,球繼續向前滾,竟滾進了洞。等在果嶺旁邊的人傳來「一桿進洞」的歡呼聲,該聞人登時化嗔為喜,口與腳同時收斂起來,眉也開了,眼也笑了,兀自改口連聲大叫好球、好球。
高球揮桿的要領之一是揮桿過程絕不抬頭。這純屬理論,事實上,抬頭的人比比皆是。卻說某公平常打球都是一板一眼,完全照書揮桿。有一次與二三好友一道去打球,正好到達短洞。某公照例拿樁站穩後,球桿先向後揮、再向下揮,球受擊應聲飛起,筆直前進。同組好友人人目送那顆小白球飛上空中,落下果嶺,並且跳滾進洞,一時歡呼聲大起。可惜的是某公竟然沒有親眼看見自己打的球飛起、落果嶺、滾進洞。原來某公嚴守「絕不抬頭」的鐵則,而錯過了欣賞自己打的球一桿進洞的大好美景。
有一對夫婦檔的球友,先生打球打了十幾年了,從未有過一桿進洞的紀錄,深以為憾,私底下非常希冀有一天自己能打進一次。他於是鼓勵太太也開始練球,以便夫唱婦隨地出入球場。在太太下場不久,有一次,到達短洞,輪到太太發球。太太站上發球台,把球tee好,開始揮桿。球擊出後,偏離中道,眼看即將出界,先生頗為她捏了把冷汗;詎料偏離的球行進中正好撞到球道旁的大樹,球經過屈折轉向,不偏不倚,落到果嶺而入洞。這是一桿進洞,沒錯,旁觀的人皆為她歡呼。先生對太太的「成就」大為羨慕不已。
有一位現已躋身單差點的球友,數年前球技已相當高段,曾有一次與另一球友非常認真地逐洞小賭。到了短洞,這位球友球一揮,擊球筆直往前飛,落下果嶺,滾到洞口邊緣,暫時掛在洞口緣不動。這時等在果嶺旁的前組桿娣,眼見小白球滾到洞口邊,先是心裡一樂,接著看到球懸洞緣,登時頓足嘆息,球也在桿娣頓足的那一剎那間跌入洞了。小賭的對手因此桿關係輸贏頗大,馬上提出異議說該球是果嶺旁的桿娣頓足震進洞的,不能算一桿進洞。進球的球友,恃其藝高,料不用多久就可再有同樣的演出,也不太在乎打一桿進洞的紀錄,故不願與之力爭,因而作罷。其實根據高球第16條的規定,球上果嶺後,若懸掛洞口緣,球手可在不刻意拖延的充裕時間內走近洞口,等10秒鐘,球不進洞,才算停止狀態。據此引申,這位球友開的球到洞口緣稍停頓、再跌入,應屬一桿進洞。話說回來,果嶺旁的桿娣再怎麼頓足也不可能將球震入洞內才對。
總而言之,機率雖小,並不等於零,所以我還是衷心預祝各球友有一天能打出一桿進洞,得償夙願。(1990, 3, 27脫稿.)
(本文曾刊登於《景福醫訊》第六卷十二期June 1990)
附詩:
一桿進洞(1)
林間球道雨剛霽(2)
萬一(3)擊球越池飛
哲醫(4)球藝未獨步
一桿進洞堪欣慰
1990年2月23日在統帥球場(5)第8洞打一桿進洞,洪耀南醫師(6)吟詩(7)道賀,作此以和之。
註:1. 一桿進洞:高爾夫球術語,意指從發球台發的球直接進入球洞內,大都在標準桿3桿的短洞打出;乃高球球友所心嚮往之的擊球紀錄。
2. 霽:雨停了;霽音ㄐㄧˋ。
3. 萬一:機率之微萬不得一,據統計一般業餘球友擊一桿進洞的機率僅1/42,952。
4. 哲醫:乃阿哲醫師之意,非神醫之謂也。
5. 統帥球場:位於桃園縣蘆竹鄉之高爾夫球場。
6. 洪耀南醫師:筆者台大耳鼻喉科醫局之前輩,擅長寫字、吟詩、唱歌,亦曾有一桿進洞之紀錄。
7. 詩:洪醫師的原詩如下:林間球道雨細細,萬一忽起超池飛,哲醫哲藝文武全,一桿進洞球界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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