癮君子

林萬哲

抽菸之害，現代醫學已陸續有很多報告。其中，引發肺癌、慢性肺阻塞疾病、心冠狀動脈疾病，以及孕婦之危害胎兒等，相當具體，一般大眾也耳熟能詳。但癮君子則視若無睹，他說：「飯後一支菸，快活賽神仙。」還自鳴得意呢！有些癮君子則謔稱「抽菸補肺」，何必見怪。平常花腦力工作者，遇到苦思不得其解，就馬上點菸來抽；提筆寫文章者，文思不能如泉湧，也會抽空點菸來吸；他們都會誇言說憑抽菸可以啟發智慧和激發靈感。一般的領薪階級，在上班時間，若也三不五時把手頭的業務停下來抽菸，你想他或她還會專心供職，工作績效還會高嗎？
我對癮君子在大庭廣眾之間，無視禁煙標誌，不顧別人的人權及感受，吞雲吐霧，我行我素，特別厭惡。遇此情景，能避之則避之，因為目前的社會風氣，尊重別人的權利，尚少遵行，抗議的話，難免引起衝突。對部分比較熟識的癮君子朋友有時也當面予以好言規勸，他卻反駁說：他都不怕死，我緊張甚麽？他決不考慮旁人何辜，要無奈地吸他製造的二手煙。惟癮君子的行徑卻相當矛盾，他自己過菸癮製造二手煙給別人吸可以，別人製造二手煙給他吸則不可。所以他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吞雲吐霧，碰到時也會趕緊走避。
現在大眾交通工具，飛機已經禁菸，捷運、公車、遊覽車也禁菸，火車也禁菸。但火車禁菸卻不能徹底，有些癮君子躲到廁所內或在車廂上下車門旁邊吸菸，實在令人不齒。當有人站在車廂上下車門旁邊吸菸，又有人接二連三開啟車廂內門走進走出時，坐在車廂內門旁邊的乘客，真可謂倒楣透頂。公車上也不盡符規定，偶見二三中學生裝炫耍酷極其囂張地盤據後座抽菸，卻沒人敢公然當面予以糾正；而有的司機在即將到達終點站之前，按捺不住菸癮，竟不理會車上尚有一二乘客，就急忙點燃菸大口吸起來。計程車的情形正好兩極，有的司機本身抽菸，不管顧客的感受，乘客剛上車坐穩，他就點菸抽起來；有的司機不抽菸，卻載到癮君子乘客，上車坐定後就點菸來抽，讓司機不得不吸二手煙。我要叫計程車時，會挑司機沒有抽菸才叫，卻有時受騙，司機眼看乘客已經上車，就不客氣地抽起菸來；此時我只好勸其熄菸，否則告退，免受其窩囊氣。有些不抽菸的司機在車窗明確的貼著「本車禁菸」的警告標誌，不願乘者可以另叫他車。有一種情況是開車上路，前車駕駛人搖下車窗，手握點燃的香菸，明顯的是不欲煙留車內，讓別人吸可也的做法。對付這招比較簡單，緊閉車窗就用不著煩惱了。另一種情形是開車上路，在車子等紅燈停下時，有賣玉蘭花的小販向駕車者兜售，自己卻手拿或嘴叼點燃的菸，雖有求於人卻還漠視別人的拒煙權。此時除非是完全不忌煙燻的駕駛人，那有搖下車窗吸其二手煙又向他或她購買玉蘭花的道理。
我也曾看到開著車的癮君子，一隻手拿著手機在講電話，另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卻手指間夾住一支點燃的香菸操作單手駕駛，活像在表演特技，可說完全不專心，不把安全當一回事。
癮君子抽菸時，又不檢點，打開菸盒時盒蓋及綑帶隨地亂扔，抽吸後菸蒂隨手一丟，也不管它的濾嘴長久不化，社區排水溝不通，甚至河流淤塞，實在脫不了干係。至於有人在工廠、礦坑、加油站、火藥庫等處點燃香菸來抽，就不單是空氣污染的幫兇，遲早會引起爆炸或火災變成公共危險的禍首。
我上街行走時，最怕碰到有人抽菸。有些人尤其是擺攤者躲在走廊廊柱旁邊抽，卻隱藏其手中菸，在我聞到菸味時，快速閃避已是不及。順便一提，攤販抽菸，無論他售貨多便宜，我也不會光顧，只會快閃。而路旁有人明顯已是手裡拿著菸抽或叼在口中猛吸，我只好屏息快速通過。如果走在我前面的人邊走邊取出菸要點燃，我會快馬加鞭超越他，走快些以便離他遠一點。也有同方向平行走著的人卻是嘴叼著菸，我本想超越他，豈知他人高馬大，腳步也快，我只好放慢腳步，以避開他為上策。如果對面走來的人早已拿菸在手抽著，我會屏息快步向前避離；最怕他把菸藏匿掌中，故做不示人狀，冤枉地吸到他的二手煙。在街道的十字路口要穿越，現在行人都會遵照紅綠燈的規定，這是好的。但若有癮君子也在等待的行列，他會不客氣地點菸來抽，餵旁人二手煙。曾看過一個人手裡拿著包包，也把菸點燃了；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他拿起手機接聽，菸當然繼續叼在嘴裡，邊講邊叼，虧他技藝高超，若用於其他建設性的事業，不知有多好。有時走在馬路上，有騎機車的叼菸者呼嘯而過，獨留煙味，只有不舒服的份。也有騎腳踏車的人嘴裡叼菸，手上還要提東西，時而玩單手騎車，時而雙手離把手，玩起特技來，不知安全為何物。在公園內走路也好，散步也好，有時碰上癮君子叼著菸迎面走來，或盤據通道邊的座椅上呑雲吐霧，此時雖說無奈，其因應方法似也只有屏息避開，或移到上風方位來遠離二手煙才是正道了。在散步的步道上有人牽狗來溜，也一手拿菸點燃在抽；在單車道上騎著車溜狗的人偶爾可見，也有人不客氣地點菸來抽，因騎車速度較快，二手煙的擴散也相對地快，對一旁跑步的人構成莫大的威脅。對這樣的遭遇，因應之道，似乎也只有閃開走避一途。
在高爾夫球場，原意料球友會珍惜呼吸新鮮空氣的機會，但近來打球已普及於各階層的人士，癮君子也順勢加入了，他們寧願不顧乾淨的環境，點起菸就抽起來。在球場大廳或餐廳通常是不准吸菸，但也有一些人無視此項規定，照樣抽他的菸，吞雲吐霧。而在球道，雖較為空曠，抽菸還是會影響同組或前後組的擊球者，按道理實在不宜；但癮君子還是我行我素，不尊重別人。現在球場例都提供搭球車服務，前後組擁擠時，後組人一到，其中的癮君子不顧前組人正準備開球，抽菸如儀，令人作嘔也不管。尤其開球車的桿娣不機靈的話，球車跟得太緊，更令人頭疼。在球道上也曾看到草皮的揮桿挖痕有人把菸蒂埋入其中，此必為癮君子之傑作，顯有掩耳盜鈴之嫌。我在臨時與人合組打球時，最怕對方不停抽菸；所以會好言懇求他暫時忍耐，至少不要站在風頭。記得有一次合組的人聽我說要他別抽菸，他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他說沒關係，還可以嚼檳榔，我也就再沒意見了。
在等火車或公車的時候，有時會碰到癮君子在身旁出現。火車只有月台上可以吸菸，因為比較寬敞，只要主動閃躲吸菸者，站到他的上風，大都可以遠害。公車站平常須排隊等候，原就非得吸路過的汽機車排出的廢氣不可，若有人再點菸抽吸，簡直就是雪上加霜了。這下子實在頗難應付，除非離列閃開，站到上風，才能解套。唯常見癮君子並不檢點自己大剌剌地站到風頭吸菸，不理旁人感受，實在應予譴責。最近看到有善心人士在公車站牌的立柱上懸掛鐵罐以權充煙灰缸，想供癮君子丟菸蒂之用；豈知有人竟連將菸蒂熄滅的動作也懶得做而直接將它丟入鐵罐裡面，任它繼續焚燒。其結果是燻煙彌漫，排隊等車的人是無處可躲，無辜地吸進大量的燻煙到肺裡，使善心動機反而變成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在公共場所吸菸本就不該，又加懶得熄滅菸蒂，實在可惡透頂。
在餐廳或咖啡廳，現在已大都禁止吸菸，有的還設有吸菸區，但隔離卻不很徹底。中等規模以上的餐廳、咖啡廳多數會遵行，但不嚴格執行的也偶爾可見。如果進入餐廳落座後，又有人進來卻坐到旁邊而拿出菸來吸，實在很無奈，勸止難免有傷和氣，也不一定被接納，說不定還會起衝突呢。守本分的人只有吃虧了事，但心情鬱卒可知。因此，還是籲請業者堅持遵照規定，不與違規者妥協，認定不姑息才是上策；說不定因此反而會吸引更多顧客上門呢。偶見規模較小的餐廳老板一如小生意人，還會拿菸敬客，目的當然想讓顧客感受親切，希望他願意再多來光顧，以便招徠生意；碰到癮君子固然順手就接，但碰到不抽菸者就敬謝不敏了。在拒煙權高漲的今天，隨便請人抽菸，實在不成敬意，說不定還會惹人懷疑有潛在謀殺意圖呢，可不慎乎？
在公務機關或公共場所例都禁止吸菸，但在其大門口，卻有大批癮君子在大門外面一字排開在吸菸。普通機關還勉強算它無奈，但醫院大門口也沒有例外地有這麼一批人，實在大不協調。抽菸者不顧忌傷害病人，有失同情心；若本身正是病人的話，傷害其他病人則更不應該。我也看過有病人一手扶著點滴架，一手拿著菸猛吸，似乎自己也不太顧惜自己的身體；他何暇顧及他人，何暇顧慮群眾？我也曾看過有人從禁菸的公共場所如醫院、書店或百貨公司要離開時，其腳步可說是三步併做兩步，快速邁向大門口，在將到未到之際就迫不及待地自衣袋裡掏出一支香菸夾於手指間，專等一踏出大門就要點燃它來解除短暫禁菸之鬱悶。他們給人的印象是不抽菸就忍受不了，好像會窒息的樣子；一抽菸就會通體舒暢，精神抖擻。
癮君子例都有自己所喜好的品牌，所以自購、自備香菸者多，也可以隨時取出點燃而抽吸。他們購菸的花費其實也不少，可能花掉收入的頗大一部分。有些人則是俗稱伸手牌，自己不購菸、不攜菸，人家請他抽，他一概不拒絕；當然他也不能挑剔非何種牌子不可。站在健康的觀點，我們奉勸癮君子省些花費買菸，可以移來貼補家用；而伸手牌的人乾脆戒掉抽菸，一方面算是養廉，一方面增進健康。伸手牌的人有時還會自承「不喝酒、不抽菸」，乍聽之下，讓人以為他是不沾陋習的規矩人，但因其原本無意拒絕，接著就解釋說：「所謂不喝酒、不抽菸，意思是不喝酒的時節，不抽菸；喝了酒，就抽菸了。」
我曾建議設置抽菸小亭，四面封閉，門也可緊關，癮君子進去時，外頭管理員幫他把門關上，讓癮君子點菸抽吸，因煙不外洩，可以一手煙、二手煙、三手煙…以至於無窮手煙吸進去。等他抽到身爽之後，做個手勢，讓管理員開門放他出來。這樣，一來可以提高抽菸的效能，二來也可以省卻對他人的污染。我曾經在南韓的機場看到特設吸菸室一間，專供癮君子過過癮；但是門戶敞開，走過的人也沒有人敢替他們把門關上，以免挨揍，算是美中不足。
曾經一次我親眼目睹在豔陽高照之下，有工人在路邊做工，汗流浹背，看到他們點燃菸抽吸起來，喜形於色，意頗自得而滿足的樣子。我想他們的工作非常單調，其唯一的享受似乎只是抽空吸一支菸，冀能減除一點疲勞。我頓有所感，做工的人在空曠的地方，抽菸似情有可原，不應予以苛責。只有一點但書，那就是除了尊重不抽菸同伴的人權之外，菸盒紙、菸蒂應該自行收拾好，不可隨地亂丟。這或許是唯一可以堂而皇之抽菸的場合了，尊意以為然否？可是話說回來，如果做工的人珍惜外頭的新鮮空氣，不抽菸似乎更合乎保護環境的道理了。
講了這麼多，總歸一句話，我還是懇切地呼籲癮君子能毅然決然戒掉抽菸的壞習慣。有些老煙槍從善如流，而戒菸有成，值得予以肯定。以前曾見過一友人之岳父吸菸史長達三、四十年，旁人看過醫學報導勸他戒菸以防肺癌，他完全當耳邊風，反正事不干己，就無關痛癢；直到亦為煙槍的友人老爸罹患了肺癌，他才幡然醒悟：親家翁自己人也，真人實事，再不能視若無睹，頓覺事態嚴重，遂不待別人再規勸而立即自行戒掉了菸。後來碰到有人拿菸要請他抽，他直說毫無抽菸意念而一口回絕。戒菸成功者不但可以增進他個人的健康，也可以讓環境免被污染，保持空氣的新鮮度。雖說政府的菸稅會減收，但癮君子的購菸開銷卻可以節省下來，將之移為其他更有效的用途，或從事對社會更為有益的貢獻，造福人類。現在卻有個趨勢，那就是婦女及青少年的吸菸人口似在增加，這就有待社會賢達熱心地登高一呼來籲請全面戒菸了。吾人衷心祈願，我們大家所住的地球，有一天會變成無菸的世界。